下個星期就要考駕照了，雖然我的技巧不足還需要多練習之前的技術，但礙於時程表上的進度嚴重落後，教練今天終於教我駛上坡路段的手排車技巧。
這幾個禮拜在駕訓班下來，我發現自己開車的悟性實在不高。上個星期駛了一周的倒車入庫、路邊停車和曲線前進倒退，過程中駛上安全島幾次，挑戰失敗的次數也不少。想必一整個星期重複的練習是教練認為我拙劣的駕駛技巧需要多多練習。而我也完全同意。
教練在跑道上走了兩次給我看，我在上坡路段的講解部份真的聽得「很有挑戰」。
由於截至今天為止，教練只讓我用過變壓器作為主要的駕駛動力來源，我到今天為止完全還沒踩過油門。根據之前的學習經驗，今天左腳和右腳輪流使用這件事，光想就已經讓我出汗。油門、手煞車和換檔三件事同時發生惹得我非常非常緊張。果不其然，換我駕駛的時候，狀況百出。教練不耐煩以後，開始碎嘴。
「不是叫你駕駛要對齊左邊第二條黑線嗎？剛剛提醒你了結果還是歪掉，眼睛到底在看哪裡阿？歪了就是要調整阿！唉，到底有沒有在聽阿？不是叫你要調整，現在不還是歪歪的上去？只是把我說的事情做好，這樣有很困難嗎？這樣怎麼挑戰手排車？我看你連自排都有困難了！」
(OS：教練我很認真想要對齊第二條線，可是對我來說，些微的右偏或左偏真的很難分辨，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歪了。而且我們看的視角明明不同，我坐在副駕駛座聽你說的那些步驟和我在駕駛座執行要看的視角又不一樣，為什麼不給我一點時間習慣？一犯錯就無法容忍，好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接著開始我第二圈的駕駛，一路上開始砲火連連。
「哪有人像你反應這麼慢的？轉方向盤也慢、踩離合器也反應慢半拍、快門也是不太會踩。你看隔壁那個年輕人，反應快、有活力，開車起來多順，你怎麼開成這樣？這次怎麼這麼倒楣都帶到像你這樣的學生。唉，錢難賺阿！」
(OS：我其實不了解，在這種狀況下身為一個教練，不是應該要重新看看我怎麼踩油門和離合器嗎？再說反應慢和別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拿我和別人比較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為什麼年輕人反應快就等於有活力？你評斷一個人的範疇也太狹隘了吧。而且教到反應比較慢的學生就開始抱怨學生的資質差，所以帶起來不順手。所以說如果學生資質好通過考試也和你的教學一點也沒關係就是了，對吧？)
「這裡叫你停下來你就要踩煞車阿，你看沒進到框框裡就是扣16分！阿現在要幹嘛？還愣在這裡做啥？手煞車要放啦！你看，又扣16分了，考試的時候你就已經掰掰了。繼續開阿？我看你很喜歡扣分，沒扣到分就覺得哪裡不對是吧？沒關係阿，我看你要被扣幾分才甘願。幹嘛？繼續開阿？」
(OS：教練你一直叫囂，搞得我每次我都很緊張阿！今天是我在駕續班以來第一次踩油門好嗎？每台車子的狀況不一樣吧？要掌握到底踩多少油門會跑多少，你連這一點時間都不給我適應，而且前前後後我這台車總共也只踩了10分鐘的油門，就要我要開得很完美？不好意思，我承認自己很笨。而且實在話，沒有錢真的好賺，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想要把開車學好才來的？我也沒有欠你錢，所以與其你一直碎嘴調侃我，還不如換個教學方式，因材施教！你的表情好像看我出錯很爽一樣，我難道不想要學好、故意找你麻煩嗎？)
「像是德國的考試很嚴格，哪有台灣這麼鬆。要是連續四次沒考過，他們就會把你列進黑名單，不准再考，免得上路害人。政府就是對你們這種人太好，我看如果以後有公路駕駛，你們這種人怎麼拿得照駕照。我告訴你，就算你這次幸運拿到駕照好了，你開上路也會是一個大災難啦。其他人大概駛個兩圈就上手，你喔，不要一直占到別人練習的時間就不錯了。隔壁那個已經跑完了一次現在又回來了，你現在還在這裡！你看你！動作慢又做不好！真是。」
一連串聽下來，心情實在不舒服。我沒回任何嘴，只是默默點頭，嘗試記住步驟，祈禱油門和離合器可以聽我的話。最後在直線加速唯一一次沒出任何錯誤，其餘慘不忍睹。
課程結束，總共只繞了三圈。我太沮喪到沒辦法直接回家。在7-11坐了半小時，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沒考到駕照這件事很丟臉嗎？如果是丟臉的，是因為幾乎大家都可以考到，而我無法完成這件事很丟臉？是因為當大多數人都可以完成一件事，而你不行，就表示你能力不足嗎？所以應該感到羞愧嗎？可其實大多數人都可以成就的事情並非就是一件理所當然或相當輕鬆的事，不是嗎？每個人都能「做到」，不代表每個人都能「做好」，是吧？而沒考到駕照這件事又代表了什麼？代表你的能力於一般大眾中偏低下嗎？所以考不過的人就會被認為：連開車都學不好，其他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好？是這樣嗎？或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絕對的標準可以讓你評斷一個人能力強與弱，不是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自我安慰還是純粹想反駁而證明什麼。也許全部都是鬼扯。
回想起過去所有學習的經歷，那些學得慢而被罵的記憶湧出。尤其是拿來做比較的時候，那種壓力，結實落在胸口。我想起幼稚園解數學習題的錯誤，我想起國小的樂理怎麼背怎麼聽就是拿不到及格，還有國中時總是周末要到補習班補考的日子們。
然後身邊那些已經擁有駕照們的朋友的臉一一浮出。
腦子裡像是有一潭黑水隨著情緒一擁而上，那些曾經活著的念頭都被淹沒，一片黑寂裡找不到生還者。乍然一隻乾癟的手從黑潭裡顫抖緩慢伸出。
我突然想到，或許這一切的問題在我身上，是我的抗壓性太低，太承不起這些比較責罵和攻擊。外面的世界或許就是這樣。學車的每個人還不都是被教練罵過來的嗎？為什麼我就沒辦法吞下？是我太自負嗎？是我的態度嗎？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又或者其實教練根本就是苦口婆心來的，只是我自己聽不進去？
回頭認真想了教練今天對我說了什麼話。我確信自己並沒有故意佯裝成一個可憐的受害者。他只是做他的工作，而身為一個教者，缺乏了體貼的心，也不過為了賺錢而活。我知道，這份教職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他也不會為了教會一個學生感到喜悅或感到成就。他只因為我的存在而厭煩。如此罷了。
沒有考到駕照就表示我技術不到家而已，這種技藝不是多練習、累積經驗就能進步嗎？學開車不就只是如此，為什麼要這麼咄咄逼人？每個剛拿到駕照的人也都還需要慢慢累積駕車經驗才能真正獨自上路阿？為什麼不斷追求速成？速成又成就了什麼？
對此，我突然覺得沒必要貶低自己。就算我是一個資職駑鈍的學生好了，做不好的事情只好繼續做，不會就繼續問，不要覺得丟臉。僅管這一思考脈絡下來還是有些難受。我拎起鑰匙，離開7-11。
這幾個禮拜在駕訓班下來，我發現自己開車的悟性實在不高。上個星期駛了一周的倒車入庫、路邊停車和曲線前進倒退，過程中駛上安全島幾次，挑戰失敗的次數也不少。想必一整個星期重複的練習是教練認為我拙劣的駕駛技巧需要多多練習。而我也完全同意。
教練在跑道上走了兩次給我看，我在上坡路段的講解部份真的聽得「很有挑戰」。
由於截至今天為止，教練只讓我用過變壓器作為主要的駕駛動力來源，我到今天為止完全還沒踩過油門。根據之前的學習經驗，今天左腳和右腳輪流使用這件事，光想就已經讓我出汗。油門、手煞車和換檔三件事同時發生惹得我非常非常緊張。果不其然，換我駕駛的時候，狀況百出。教練不耐煩以後，開始碎嘴。
「不是叫你駕駛要對齊左邊第二條黑線嗎？剛剛提醒你了結果還是歪掉，眼睛到底在看哪裡阿？歪了就是要調整阿！唉，到底有沒有在聽阿？不是叫你要調整，現在不還是歪歪的上去？只是把我說的事情做好，這樣有很困難嗎？這樣怎麼挑戰手排車？我看你連自排都有困難了！」
(OS：教練我很認真想要對齊第二條線，可是對我來說，些微的右偏或左偏真的很難分辨，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歪了。而且我們看的視角明明不同，我坐在副駕駛座聽你說的那些步驟和我在駕駛座執行要看的視角又不一樣，為什麼不給我一點時間習慣？一犯錯就無法容忍，好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接著開始我第二圈的駕駛，一路上開始砲火連連。
「哪有人像你反應這麼慢的？轉方向盤也慢、踩離合器也反應慢半拍、快門也是不太會踩。你看隔壁那個年輕人，反應快、有活力，開車起來多順，你怎麼開成這樣？這次怎麼這麼倒楣都帶到像你這樣的學生。唉，錢難賺阿！」
(OS：我其實不了解，在這種狀況下身為一個教練，不是應該要重新看看我怎麼踩油門和離合器嗎？再說反應慢和別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拿我和別人比較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為什麼年輕人反應快就等於有活力？你評斷一個人的範疇也太狹隘了吧。而且教到反應比較慢的學生就開始抱怨學生的資質差，所以帶起來不順手。所以說如果學生資質好通過考試也和你的教學一點也沒關係就是了，對吧？)
「這裡叫你停下來你就要踩煞車阿，你看沒進到框框裡就是扣16分！阿現在要幹嘛？還愣在這裡做啥？手煞車要放啦！你看，又扣16分了，考試的時候你就已經掰掰了。繼續開阿？我看你很喜歡扣分，沒扣到分就覺得哪裡不對是吧？沒關係阿，我看你要被扣幾分才甘願。幹嘛？繼續開阿？」
(OS：教練你一直叫囂，搞得我每次我都很緊張阿！今天是我在駕續班以來第一次踩油門好嗎？每台車子的狀況不一樣吧？要掌握到底踩多少油門會跑多少，你連這一點時間都不給我適應，而且前前後後我這台車總共也只踩了10分鐘的油門，就要我要開得很完美？不好意思，我承認自己很笨。而且實在話，沒有錢真的好賺，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想要把開車學好才來的？我也沒有欠你錢，所以與其你一直碎嘴調侃我，還不如換個教學方式，因材施教！你的表情好像看我出錯很爽一樣，我難道不想要學好、故意找你麻煩嗎？)
「像是德國的考試很嚴格，哪有台灣這麼鬆。要是連續四次沒考過，他們就會把你列進黑名單，不准再考，免得上路害人。政府就是對你們這種人太好，我看如果以後有公路駕駛，你們這種人怎麼拿得照駕照。我告訴你，就算你這次幸運拿到駕照好了，你開上路也會是一個大災難啦。其他人大概駛個兩圈就上手，你喔，不要一直占到別人練習的時間就不錯了。隔壁那個已經跑完了一次現在又回來了，你現在還在這裡！你看你！動作慢又做不好！真是。」
一連串聽下來，心情實在不舒服。我沒回任何嘴，只是默默點頭，嘗試記住步驟，祈禱油門和離合器可以聽我的話。最後在直線加速唯一一次沒出任何錯誤，其餘慘不忍睹。
課程結束，總共只繞了三圈。我太沮喪到沒辦法直接回家。在7-11坐了半小時，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沒考到駕照這件事很丟臉嗎？如果是丟臉的，是因為幾乎大家都可以考到，而我無法完成這件事很丟臉？是因為當大多數人都可以完成一件事，而你不行，就表示你能力不足嗎？所以應該感到羞愧嗎？可其實大多數人都可以成就的事情並非就是一件理所當然或相當輕鬆的事，不是嗎？每個人都能「做到」，不代表每個人都能「做好」，是吧？而沒考到駕照這件事又代表了什麼？代表你的能力於一般大眾中偏低下嗎？所以考不過的人就會被認為：連開車都學不好，其他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好？是這樣嗎？或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絕對的標準可以讓你評斷一個人能力強與弱，不是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自我安慰還是純粹想反駁而證明什麼。也許全部都是鬼扯。
回想起過去所有學習的經歷，那些學得慢而被罵的記憶湧出。尤其是拿來做比較的時候，那種壓力，結實落在胸口。我想起幼稚園解數學習題的錯誤，我想起國小的樂理怎麼背怎麼聽就是拿不到及格，還有國中時總是周末要到補習班補考的日子們。
然後身邊那些已經擁有駕照們的朋友的臉一一浮出。
腦子裡像是有一潭黑水隨著情緒一擁而上，那些曾經活著的念頭都被淹沒，一片黑寂裡找不到生還者。乍然一隻乾癟的手從黑潭裡顫抖緩慢伸出。
我突然想到，或許這一切的問題在我身上，是我的抗壓性太低，太承不起這些比較責罵和攻擊。外面的世界或許就是這樣。學車的每個人還不都是被教練罵過來的嗎？為什麼我就沒辦法吞下？是我太自負嗎？是我的態度嗎？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又或者其實教練根本就是苦口婆心來的，只是我自己聽不進去？
回頭認真想了教練今天對我說了什麼話。我確信自己並沒有故意佯裝成一個可憐的受害者。他只是做他的工作，而身為一個教者，缺乏了體貼的心，也不過為了賺錢而活。我知道，這份教職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他也不會為了教會一個學生感到喜悅或感到成就。他只因為我的存在而厭煩。如此罷了。
沒有考到駕照就表示我技術不到家而已，這種技藝不是多練習、累積經驗就能進步嗎？學開車不就只是如此，為什麼要這麼咄咄逼人？每個剛拿到駕照的人也都還需要慢慢累積駕車經驗才能真正獨自上路阿？為什麼不斷追求速成？速成又成就了什麼？
對此，我突然覺得沒必要貶低自己。就算我是一個資職駑鈍的學生好了，做不好的事情只好繼續做，不會就繼續問，不要覺得丟臉。僅管這一思考脈絡下來還是有些難受。我拎起鑰匙，離開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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