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

根據身邊的朋友,大多數大學都是明天開學。已經不是學生的我,突然有些欣羨他們。也許是畢業後才開始珍惜學生的身分;也許是印度帶給我養分,讓我突然開始渴求知識;也許我只是想逃離工作的現實。我還不很知道。
過了一個溽暑,不知道攻讀博士的朋友們是否更加確定自己的選擇,不知道比我更早踏入社會的朋友們有什麼體悟,不知道和我一樣還在現實與虛幻間載浮載沉的朋友正在想些什麼?

OK!前言就此打住,有其他話想說。



下午老媽向表弟借了機車處理田事,我們當了一小時的農夫,澆水除草收割。灌溉完乾涸的田畦,回家休息吃飯盥洗後發現已經時間已不早,在彰化晚上九點就不該出門了,於是匆忙騎回表弟家還車。我們兩家的距離其實不遠,走路也只需要15分鐘左右,今天特別有情緒,婉拒表弟送我回家的好意,決定步行。

很久沒用緩慢的步調觀察從小長大的家鄉。
等過了一個熟悉的紅綠燈路口,一輛雙載機車駛過,一個孩子吵著向爸爸要轉角便利超商的冰淇淋。走過了一排老舊的騎樓,一格又一格的綠色紗窗裡,一雙雙赤裸上身的耆老們或盯著肥皂鄉土劇、或聽著台語廣播節目、或使力地注視著小小的手機、或什麼也不做任憑日光燈曝曬著空洞的神情。我繼續走著,抬頭看到右手邊冰淇淋蛋糕的招牌,那是我自幼稚園就有的店,小時候每次爺爺騎著偉士牌載我經過都想要買,但從沒稱心吃過。不知道這麼久了還有沒有賣。左手邊一家雞排店,記得老闆是彰中畢業的,表弟跟我說只要告訴他自己是學弟,他都會多送一些。

走著走著我覺得渴,想喝點什麼飲品。彰美路上有超過10家飲料店,這令我十分困惑,短短10分鐘腳程內可以任意挑選喜歡的清涼聖品雖然是好事,但和美人對飲料的需求也太高了。也許是我滿腦子都在想著喝什麼飲料,所以中間走過的街我完全記不得看見什麼。
唉,我的錯。
認識我到一個程度的朋友都知道,我是珍奶重度愛好者,想要取悅我十分容易,只需一杯50嵐微糖少冰的波霸奶茶即可。我真的會非常喜悅。通常奶茶無法達到解渴的功用,最好喝青紅茶或果汁類飲品,所以我路上一直在青茶和珍奶糾結,完全忽略街上景色。終於我經打死了心要到只有200公尺距離遠的85度C,來個中杯的海鹽青茶潤喉,誰知道一經過對街的CoCo就聽見擴音機裡傳來「珍奶特價25元!」我真的很賤,完全無法抵擋特價和珍奶的完美組合,點了一杯喝。但我馬上後悔。不只是因為入喉後更渴了,還因為一杯500毫升的飲料實在不可能讓我在10分鐘腳程內的距離喝完(我不敢帶飲料回家喝,我媽一定生氣)。

為了喝完飲料,我只好繞遠路回家。

我走了平常不走的小巷,一盆盆生長隨意的植栽綴著銀綠的花邊鐵窗,斑駁古老質地的木門襯著靜謐無人的騎樓。一間常經過卻沒注意過的檳榔攤日光燈還點著,穿著白衫的老闆抬頭凝視著幾近無人的街。一條地面鋪滿了色磚的五叉路口,五盞路燈各據一方,彼此遙望無法交流。一間鐵門半關的家庭理髮,三人座的竹編木椅倚著白色方磚的牆,三支綠色白色交錯的條紋的圓柱狀塑膠椅,三面鏡子前一個人也沒有。經過了和我一起長大的女孩的家,經過了只吃過一次的意麵店,經過了一家從沒進去過的西服店,還有一家汽油安全帽排列整齊的機車零件店,老闆和老闆娘站在門口的燈下,我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也看了我一眼。然後我繼續走。

一家又一家從我出生就有的店,還有一些我再也想不起來原本這個位置是什麼的店。我爸說,從他小的時候和美僅有的兩間書局分別是學友書局和環球書城,雖然他們都還在,不知道在博客萊或是金石堂這類書店的夾擊下,他們還能夠撐到什麼時候。小時候學校要求的色紙膠水都在這裡買,就算沒事時也喜歡進去看鉛筆盒或是五顏六色的筆,也常和弟弟爭著幫媽媽買原子筆藉機到店裡看有什麼新奇的玩意,有閒錢的時候就可以買張遊戲王卡,列印複印的老婆婆老伯伯總是很兇視力不好。天阿,不知道這麼多年沒進店裡了,他們還健不健在。

我國中二年級曾經迷戀HBO播過的〈灰姑娘的玻璃手機〉,為了這部片我還找了電影劇本,到出租店租片回家看,燒錄失敗沒有中文字幕還是很開心,拿MP3邊播放影片邊錄下喜歡的電影配樂和對白,有事沒事就背劇本,一個人分飾兩角。
我第一次租片的錄影帶出租店消失了。第一次租漫畫的出租店消失了,國小每天上學必買的10元三明治店也消失了。

我才驚覺原來上大學來的四年自己回彰化的次數真的太少,就算人在彰化也常待在家不出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些已經消失的和即將消失的。

喝完了珍奶,我把飲料杯塞在路邊的垃圾堆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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