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稍早，在我的大腦還無法處理資訊的清晨，我聽到一陣手機鈴聲。闔眼的我，應該說不想睜開眼的我，雖然很想睡，但是大腦還是把我的鬧鈴聲解析一遍，告訴我那是爸爸的鬧鈴，所以不用起身。是阿。他今天要搭飛機回越南工作了。我的身體沒有動作，放縱睡意。輕輕的，我翻動身體尋找一個舒服的位置，沉睡，直到我錯過說再見的那刻。

醒來，就是雙眼睜開到可以看清楚的程度，腦袋可以開始思考把1、1、2、5任意運算成10後，漸漸可以思考的意思。我發現，身旁的一張床，空而整齊。像是方豆腐的棉被堆疊其上，留下一個可以躺人的空間。自從我的房間被弟弟佔據以後，每次回家，我都是和爸媽擠同個房間。我總是搶爸爸的磁波床，因為怕冷的我可以睡得很暖，而爸爸也知道，總是在我回家時讓給我睡，自己睡在旁邊的另一張床。至於媽媽睡自己睡在一個舒服的雙人床。我從來沒問過為什麼要分開睡，因為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所以我在內心想著數個合理的理由：應該是爸爸都晚睡，怕上床聲會吵到媽媽。

然而今早，我身旁的床是如此整潔，前一晚幾乎沒人動過的模樣。的確，爸爸昨天晚上和媽媽一起睡的。我多久沒看到那一幕了呢？我幻想著一對夫妻應有的模樣，想著想著就覺得很甜蜜，心裡竊竊的笑。

我睡的房間有一扇窗，面對東方，所以一早陽光總是大剌剌的射入眼簾，叫我起床。今早不是陽光刺醒我，因為窗外是一片陰暗的天空，讓我感覺有點孤單的陰天。

在我還不很會哭的時候，我曾經想過正常人會哭的幾個理由，然後套用自己，看看這樣會不會哭。什麼叫做還不很會哭，那就是我幾乎不哭的意思。無論多麼催淚的影片，多麼讓人眩人欲泣的真心告白，多麼應該流淚的場合，抱歉，我就是冷血動物，哭不出來，感受不到。那時候想過，要是父母死了，我會不會哭。這是一件可怕的事，對於常人，這種事還需要思考嗎？但我認真想過，為什麼我再也哭不出來，是什麼封閉我的情感，讓我無處宣洩？所以我用一些應該要哭的例子，幻想。

那時候的我對於死亡是毫無感覺的。無論是誰離開了我，我都一樣的無感，父母也是。

但是，這次回家，我感受到不一樣的情緒。我可以將之解釋為愛。

每次只要我要回家，而爸爸也剛好在家的話，他一定會開車到車站接我。每次只要我回家，爸爸就會和我討論生活，儘管我曾經如此無感又排斥，他仍盡力找話題。每次只要我回家，儘管他知道我很討厭抽菸，他知道只要在我面前抽菸免不了我的抱怨，而他總是戒不掉，但是他告訴我他有嘗試改變。每次只要回家他總是把床讓給我，每次回家總是問我有沒有缺什麼，每次回家總是告訴我不要像他這麼辛苦。昨天晚上，他還陪我一起打了幾個小時的網路大老二。

每次的回家，也許一開始感受不到什麼，但我現在知道那是一份厚厚的愛。

人就是犯賤，總要失去機會以後才遺憾。
我就是沒有抱著爸爸，告訴他，我愛他，希望他平安回到家。我就是睡過了。

家人，是我們一出生就無可避免的牽絆，珍惜這份有時綁得過緊的愛，有時濃如蜜的暖吧。